雪后的大地在月光播撒下，围墙上的雪被更加晶莹剔透，挂在屋檐下的一串串冰凌通透如玉。枯枝上的点点积雪如绽放的李花，风中点点撒落，如柳絮飞舞。
现在已经是三更时分，院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摩擦声，还要仔细听才能听见。那是脚步在凝冻的雪地上挤压声。
“嗽！”一个黑衣人从院墙外翻了进来，落在院内。他身材魁梧，全身上下一身黑，就连头上也戴着黑面罩。面罩上用白线绣着一个牛头，牛眼的位置两个窟窿，眼珠四下扫动，如同黑无常一般鬼魅。
那个黑无常提起气，两步就跨到偏房门前。伸手一推，没动，门反锁了。
他正要去撞门，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。一只从灰色墙里伸出的手拦住，准确的说是一个附在墙上的人的手。这人在出手之前，全身上下被一块灰色的布罩着，和灰墙面一样的灰布。
他身材小巧，一身灰衣，侧身到窗边，隔着破烂的窗户往里看了看，轻轻点燃迷香，扔进房间，很快就弥漫在房间里。
灰衣人侧耳听房间里的动静，回头对靠在他身边的黑衣人耳语：“怎么还这么冲动，比急猴子还急吗？”继续嘀咕道：“要急就早来呀！害我等了快一个时辰，脚都站疼了！”
“杀人我从来不急，你以为他们能逃得了。”
“别随便杀人，咱们要的是东西，不是人头！”
“东西要人头也要，他们四个一定就是，跟那小子说的一样。”庆柯猜对了，的确是孛术鲁那依带他们来的。傍晚时，他们已经从这家主人口里探听到这四人的情况。
“你呀！就知道杀人，你该去跟急猴子一起的。”
“我跟他？他跟我还差不多！你们都比我来得晚得多。”
“你以前和急猴子在一起？归寅头管？”
“恩！五年前调出来的。现在挺好，不用为杀人而杀人。可以进去了？”
“你要不想进去就倒下，只管进去。”
“你的药有这么利害吗？谁信？”他嘴上不服，脚步却没有去踹门，反而侧身靠在墙上。
“不敢试吧？”他也靠在黑无常的旁边，“一刻钟后就可以进去了。”他脸上带着灰色面罩，面罩上也有图案，一只身子盘曲昂头吐舌头的蛇，青色身体红舌头，恐怖！他侧过脸问黑无常，“二牛，杀人有什么感觉？”
“能有什么感觉，就是把对手杀了呗！和杀鸡杀羊有什么区别！”听得见他的声音，看不见他的表情。那声音就象从地下发出来般，充满了恐怖。
“阿鬼说他已经杀了一百零三个，你呢？你难道比他还多？”
“一百零三，算什么？十多年前我一夜杀了八十六个乞丐，从颍水边的土地庙到项城县城，我的问题他们回答不上来就得死。”
“那你最后问出了了没？”
“这些我一直在追查他们，从未放弃，我就不信我追不到他们。”他没有正面回答，但也等于说明他失败了。
双方沉默了一会儿，二牛小声问：“小翼，你杀过人吗？”
“大哥，不是只有杀人才能解决问题。我们就不杀人，也没必要杀人，杀了人反而得不到我们要的东西。所以我们只会摧残、折磨，没人能经得起我们的十八般刑法，都老实得很。”
“那你比我更残忍！潘小翼。”二牛冷笑。要知道杀死人可以为他解脱风尘，而拷打酷刑则会让人生不如死。经过潘小翼他们的手，不死也是残废一个。
潘小翼冷冷地命令道：“好了，进去吧！”
二牛没有去踹门，而是撞开窗户，翻身入内，举刀就砍。
窗户外的潘小翼看着二牛破窗而入，直摇头。
听见二牛“咦”地一声，急忙探头向窗户内张望，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回事。就听见侧面有动静，侧脸看去。
从院角冲过来一个人，一杆长枪刺向他的胸膛。也是潘小翼人机灵，警惕性特高，见枪刺过来，急忙缩胸、蹬腿、后纵，才躲过了此劫。他立刻明白行动失败，一声“扯呼！”两步一跃上了院墙，逃跑的功夫天下第一。庆柯也没有去追赶他，而是在屋外等着二牛。
天黑没多久，李铁枪他们就被庆柯叫醒。
来俊杰见庆柯已经收拾好，问道：“咱们又要搬家？”
庆柯拉着睡意尤在的任小小，来俊杰则背上李铁枪，收拾好东西，布置好床，悄悄出了屋。
庆柯反手扣关上门，从怀里掏出金错飞刀，拨动门闩，反扣好门。带着两人轻手轻脚来到厨房门口，用金错飞刀拨开门闩，悄悄进去。把李铁枪他们三人引到灶台的角上，藏进柴火堆里，倦在里面睡觉。
他自己则离开厨房，在院角的木柴堆里藏好。
夜里风呼啸着刮过小院，雪水逐渐在消融中被冻成了冰。躲在角落的庆柯打起精神，默默运起功来抵御寒气。
二牛的到来在他意料之中，但潘小翼的突然出现则使它着实吃了一惊，冷汗差点从后背冒出来。
二牛在屋内一刀下去，感觉砍的不是被子，而是木头，所以才惊得呼出声来。跟着听见外面有动静，同伴的撤退声也听见了。他是江湖老手，没有立即从窗户跳出去，而是打开房门，再转身从窗户跳了出来。
小院中间的雪地里站着一个人，黑衣黑裤黑布蒙面，挺着长枪向二牛刺去。二牛原以为自己打开门可以吸引对方到门口，没曾想窗户外还是有人候着。
二牛见枪刺来，在空中一扭身，刀向前，来了个同归于尽的招式，挥刀砍向来人。
庆柯见二牛不怕腿上扎一枪，也要砍自己一刀的架式。手臂猛一用力，枪飞快地向前送，身子却向后仰，双手放开枪杆。刀从庆柯的鼻尖划过，冷风扫过脸颊。离开了指挥的枪在作用力的作用下，继续向前飞，枪尖扎进了二牛的大腿上。
庆柯让过刀锋，左手在地上一拍，身子腾空而起，右手抓住枪杆。
二牛忍着疼，在即将落地时，变刀斜撩，撂向对手的死角。
在空中的庆柯见刀斜撩过来，眼见无法躲避，情急之下，握枪的右手碗一拧，把扭力传递到枪尖。三尖夺命枪的枪尖正横扎在二牛的大腿肌肉里，扭力便也传到了肌肉里。不仅产生反作用力，帮助庆柯的身子斜转过来，也把疼痛传到二牛的脑袋里，疼得他大叫一声，手上的力度和方向都发生了改变，刀斜着从庆柯的手臂衣服上划过。
二牛一个翻滚，手捂着大腿，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。
庆柯也不停顿，反手把枪尾一送，刺向二牛的后背。
围墙上，居高临下的潘小翼见二牛着了道，暗叫不好，右手一摔手，一枚飞镖飞向庆柯。
正要攻击二牛的庆柯瞟见潘小翼的动作，听见暗器破空的声音，跨步上前，让过飞镖。伸右手一探，抓住飞镖，反手一抖，飞镖飞向围墙上的潘小翼。
站在围墙上潘小翼鼻子一哼，手一挥，轻松地把飞镖笑纳。
院门外，孛术鲁那依挥着刀冲了进来，协助二牛来战庆柯。庆柯不得不改守势，应对二牛和孛术鲁那依的夹攻，还要防着围墙上潘小翼的飞镖。
院外的打斗首先惊动了任小小。他悄悄打开房门，探出半个脑袋，往外看。他见庆柯被二人夹攻，就大声呼叫来俊杰：“来二拳头！来二拳头！”
孛术鲁那依听见任小小的叫声，以为他在要庆柯给他两拳头，气愤不过，跳出战圈，挥刀冲向厨房。
吓得任小小急忙把头缩了回去，孛术鲁那依追上去，毫不停留地冲进厨房。
围墙上的潘小翼见孛术鲁那依冲进厨房，才知道他们都藏在厨房里，心想这些人好狡猾。但见孛术鲁那依刚冲进厨房，紧接着就倒着飞出厨房，狮子般的怒吼声也冲荡着三人的耳膜。
孛术鲁那依直接飞出院门，重重地摔在地上，蹬了两下腿，追随他的父亲和叔叔去地府了。
厨房门口，来俊杰横端着大铁枪，大声喊道：“疯子哥，有架打也不叫我！”
二牛见孛术鲁那依被人一击毙命，知道那人一定力大无比。用刀指着庆柯，“你有三尖夺命枪，一定有蛮子兵书了？把它交出来。”
庆柯长枪一挺，“什么蛮子兵书？没有！我要替颍水边那些乞丐向你索命！”
“你找死！”二牛任腿上的鲜血直流，挥刀砍向庆柯。
庆柯举枪对刺，一枪快过一枪，把二牛逼在外围，使他无法靠近施展短刀的优势。快枪之下，二牛的刀只能招架，身上又被划了两条口子。
墙上潘小翼见二牛又处于下风，知道自己下去也帮不上忙。又是一摔手，一道白光飞出。
庆柯一直防着墙上的潘小翼，见暗器过来，挑起一拨。暗器被打得碎开，原来是个雪球。
借此机会，二牛突破了庆柯的枪锋，劈刀乱砍，展开不要命式地连续攻击，没有章法，却比刀的扫、劈、拨、削、掠、奈、斩、突八法更加有效，每一刀快似闪电、猛使蛟龙，向着庆柯的命门而来。
庆柯见二牛已经近身攻过来，只得不停架枪磕刀。突然，他往后退一步，双手一拧，长枪分开，左手短棍，右手短枪，纵身与二牛游走搏斗。他的短枪伤快刀般飞舞，与二牛比起快来，而短棍专门去架对手的刀。这样使二牛不停走动，使腿上的血流得更快。
来俊杰见围墙上的潘小翼用雪球攻击庆柯，也跑到旁边的空地上，抓起一团雪球，掷向潘小翼。可惜他的手劲不足，球未成形，手臂和手碗力量没用好，雪球砸在围墙上，连潘小翼的脚都没碰到。但把潘小翼的注意力转移了开来，他搓起雪球和来俊杰对掷起来。他用打暗器算法，每一球都打在来俊杰的头上，而来俊杰却一下也没击中。
潘小翼见来俊杰一头黑发被他用雪打得花白，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。他的笑声把自己女儿身给暴露了。
这一笑把来俊杰搞愣在那儿，好熟悉的笑声，忍不住叫出声来，“媳妇儿！”
他这一声也把围墙上潘小翼也给叫愣了，心想：人家傻子是见到漂亮姑娘叫媳妇儿，他怎么听见好听声音也叫媳妇儿？
二牛这种只管进攻不管防守的打法是长期苦炼出来的，虽然腿上有伤，并未影响他的刀法。
而庆柯双兵器在手，两眼通红，心中充满仇恨，口里不停地喊道：“我要杀了你！”士气已经压过了二牛。在此时，他的枪棍也没了章法，没了套路，怎么有效怎么打，怎么致胜怎么打。他的心里却越来越明了，越来越清醒，对武功的认知又有了一层突破。
几番拼杀后，二牛在灵活性上吃亏，越往后打越被动，身上已有十多处受伤，已经无法摆脱庆柯，何况门口还有一大汉守着，更没力气翻墙逃跑了。
此时庆柯也被刀划伤了四五处，顾不上止血，忘记了疼痛，两眼通红，不杀了二牛绝不停手。
空中红色的血和白色的雪纷飞，原本洁白色的地上到处洒的是红血，斑斑点点。
潘小翼发现情况不对，围墙上的雪被她抓得差不多没了，但又不敢下去帮忙。下面还有一大力傻子等着，下去了也不一定能出得来。
于是趁两人分开的机会，双手抖动，右手发出流星抓，抓在二牛的手臂上，左手再发出两枚飞镖直向庆柯。
庆柯见二牛被流星抓带飞起来，要被救走，而飞镖又向自己飞过来，情急之下，右手从背后抽出宝刀，宝刀挥动，正磕在第一枚飞镖上，飞镖反向冲向空中的二牛。
潘小翼射出的飞镖，前一枚被庆柯磕回去正扎在二牛的脖子上，第二枚却射中庆柯的左臂。
潘小翼把二牛往背上一背，跳下围墙，落荒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