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梁延福宫会宁殿,天子正在摆弄一些小玩意。
洛朝天子周晔十四岁登基,如今已有六载。可这六年来他过的并不称心如意,前有大臣专权,后有太后听政。虽已亲政,可亲政以来,他还是没感觉出自己有天子的派头,每日里除了与后宫嫔妃嬉乐,更多时候是无所事事。
此时周晔面前,不过是几盏白纸所糊的纸灯,每一盏看上去都很平素。旁边一个小太监却也不帮忙,只在一边看着,直到纸灯都做好,周晔拿过火折子来,一盏一盏放飞,却没一个成功。
“为何不行呢?”天子口中呢喃道。
“陛下,可是做的方法不对?”小太监试探着问道。
周晔拿出一份奏本道:“此乃许昌太守昨日送到汴梁关于地方风土人情的奏折,说是近来许昌城内,家家户户都在做纸灯为家人祈福。小小纸灯,便能放飞天际,何等神奇。说来奇怪,朕完全是按照奏折上描述所做,可就是不行啊。”
“陛下,也许……多试试就行了。”小太监道。
“嗯,你说的有道理,岂能因一点小小的失败而放弃?普通百姓的纸灯都能放飞,朕身为九五之尊,岂有不成之理?你去换一些纸来,可能是这些纸太厚。”
“是,陛下。”
小太监匆忙往殿门外走,却还没到门口,险些于一名身着金丝滚边华丽宫服的雍容妇人撞倒一起。
此时,从妇人身后窜出来一人,轻拈着兰花指,指着小太监喝骂道:“哎呦呦,你这个不懂事的小东西,冲撞了太后,可是想把脑袋搬家了?那倒是挺有趣的,嘿嘿嘿。”
“小人该死,冲撞了太后,请太后赎罪。”小太监匆忙跪地谢罪。
“起来!”
太后目光扫过跟前跪着的小太监,随即将视线落在殿中央红毯之上席地而坐的周晔身上。
此时的周晔浑然不觉,仍正在忙自己的事,听到小太监的话,也只是撇过头看了一眼。
“母后来了?”周晔语气很平淡说了一句,当是打了招呼。
“你看看你这个做天子的,成何体统?你的大臣,在外面跪等了你两个时辰,你却还有闲心在这里摆弄奇淫技巧之物。到底是国家重要,还是你的玩乐重要?”太后满面愠色道。
周晔闻言,这才放下手中的物件,起身给太后行礼。神色间却是显得有些不耐烦。
而后,周晔问道:“母后说的可是古青将军?”
“难道手握兵权的左武卫大将军,你还不放在眼里不成?”
周晔不耐烦道:“母后有所不知,古青将军自请回乡探亲,说是与人有婚约在身,回来途中遭西蜀刺客袭扰,却是她带回来之人舍身相救。孩儿念及此便给她赐婚,也是出自一番好意。谁知她非但不领情,还来寻朕,让朕收回成命。朕身为天子,说出去的话等于是泼出去的水,岂有收回之理?”
“那你可有闻明事情缘由?”太后脸上愠色未消。
“听闻,是他的意中人已娶妻房在先。朕不是让吕公公对她说了,让那男人休妻便是。”周晔语色不善道。
一旁的吕公公紧忙道:“回太后,老奴的确是说了的,哎呦呦,却不知那公子哥真是俊的很,怪不得巾帼将军能看上他呢。”
太后从怀中拿出一份奏本,道:“这是古家丫头给你的奏折,你自己看吧。”
说着,将奏本递给周晔。周晔拿过来只是看了两眼,随即将其扔在地上,喝一声:“混账!她居然说若是朕不收回成命,就让朕赐她与那男人为妾。此乃何等的笑话,我大洛朝的女将军,要沦落到与人做妾的地步?”
太后从地上捡起奏本,却也没打开,应该是早就看过里面的内容。
“我倒以为,古家丫头所请合乎情理并无异议。先入门为大,既然她心有所钟,为何不成全她?”太后语气稍显平和道,“古家丫头如今年岁也不小了,之前不是也给她张罗过一些婚事,如今汴梁的世家公子,谁敢娶她?如今她能嫁出去,你这个做帝王的,不应该欢喜吗?”
周晔言辞灼灼道:“那为何就不能让她嫁与谷王?谷王之前已三番两次向朕提请,让古青将军嫁与她为妻,如今我这六弟也已十七岁,身边连妃子都无,她嫁过去,还能亏待了她不成?”
太后脸上露出冷笑,继而脸色有些狰狞。
“太后息怒,太后息怒。”一边的吕公公紧忙劝解道。
太后心中怒火久久难以平息,连气息都不顺畅,看着周晔的神色中也带着几分哀其不争的悲叹。
“你难道忘了当初先皇在世之时,她母子二人仗着先皇宠幸,如何在先皇面前诋毁于我们母子?若非韩太师和李国相等人极力拥戴于你,你以为以你那玩世不恭的态度,还能做的了太子,如今还能登上这皇位?”
周晔冷冷一笑道:“是吗?可惜当年孩儿年少不更事,很多事都不记得了,只有母后一直在说他母子的不是,如今看来,要刻意诋毁的并非他们母子,反倒是母后你了。”
“放肆!”
太后怒喝一声,瞪着周晔道,“你便是这么与你亲娘说话的?我大洛朝从来都是以孝义为先,看你这态度,真是把礼义廉耻学到狗肚子里去了!?”
周晔也觉得自己有些言重,只好行礼赔罪道:“孩儿知错。”
“你当谷王真的是想迎娶古家丫头为妻?他所图的,不过是左武卫数万将士的拥戴。若为他得逞,忠心于你的将士,就将为贼逆所用!如今她们母子在朝中还有人撑腰,此次若是古家丫头的婚事没成,朝中必有人兴风作浪,逼你将古家丫头嫁与谷王。如今无论如何,也要先将古家丫头嫁出去,无论是她做妻也好,做妾也罢,只要能令古家延续香火,也当没辜负古老将军当初对你的赏识。”太后说着,一撇袖子,“下旨吧。”
“下何旨?”周晔问道。
“再次赐婚那古家丫头,遂了她心愿,让她嫁得如意郎君……为妾。明日南诏使节进汴梁后,令她即刻完婚。你这个当天子的,要是再做一些不争气的事,别说我这个当娘的也不会向着你!”
周晔咬了咬牙,最后还是道:“就依母后所言。”
说完,周晔亲自回到书桌前,太后指了指吕公公道:“梁陈,还不研墨,为陛下草拟诏书?”
“是,太后。”
吕公公上前,亲自草拟诏书,最后给太后看过,查验无误,才让周晔加盖自己随身的印鉴。
“嘿嘿嘿,那古家的丫头啊,真是好福气啊,嫁的那么如意的郎君。还是太后英明。”吕公公献媚道。
“古家丫头也是你能称呼的?”太后冷着脸道。
“老奴该死,说错话了,是巾帼将军才是。巾帼不让须眉,这封号当初还是太后所起的呢。太后可是要回宫了?”
“嗯。”太后微微点头,随手将圣旨丢给吕公公,道,“梁陈,颁旨的事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是是,老奴遵太后懿旨。”
说着,吕公公陪同太后一同出去。
周晔立在书桌前,却是一脸的愤怒,顺手便将砚台推翻。
小太监颤颤巍巍走过来,也不劝解,他知道劝解也是徒劳。
“我大洛朝的巾帼女将,却要为平头百姓为妾,朕颜面何存,那些番邦之民将来朝,传扬出去天下人还不尽耻笑于朕?”
“啪!”怒从心起,手上的一根毛笔,却也被他拦腰掰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