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天监一屁股坐到地上,吓得他身后的徒弟一怔,急忙上去搀扶,“师傅,真的没办法了吗?您看要不要……”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,因为他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,这里只有他与师傅两人的,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?
他自小五感超于常人,不然也不会被师傅看中成为下一任钦天监,而此时……他有点不敢想下去。
来人脚蹬一双浅蓝色绣云纹的明珠宝靴,即使乌云密布,正午如同黑夜,也依然遮盖不住这宝靴上隐隐闪烁的光华。
钦天监的小徒弟顺着同色的衣袍一点点向上看去,便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茶色眼眸,那双眼睛清亮毫无波澜,乍一看男子温润如玉,陌上君子清幽淡雅,与世无争。
细看之下却暗藏犀利,似锋芒出鞘,瞬间将人溺毙在那毫无波澜的目光中,杀人于无形。
那小徒弟一个哆嗦,只觉得浑身的压力,连呼吸都不顺畅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钦天监抬手扇了那小徒弟一巴掌,小徒弟白皙的脸上瞬间浮起一个掌印怔愣在一旁。
钦天监大人瞪了他一眼,“不中用的小兔崽子,这可是三王爷,还愣着做什么,快行大礼!”
宫内的钦天监跪天跪地跪天子,受众大臣礼代,如今这高台之上只有三人,即使真是天子来了,也不一定非要跪行大礼的,如此作为,一切昭然若揭不言而喻。
小徒弟一脸茫然,但还是听师傅的话规规矩矩跪了。
三王爷并没有再看他们,也并没有让他们师徒起来,一双清澈的茶色眼眸望向大殿方向,余光扫过繁花台不由想起那日掌中牡丹盛放清秀淡雅的月白身影,微微闭了闭眼,转身走下高台。
他有太多的事要做,未达到目的之前,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,哪怕是她!就算真的要为江山社稷牺牲,他……
一阵风吹过,一片牡丹花瓣不知从何处吹来,在高台冰冷的地上滚了又滚,最后消散于空气中,那小徒弟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,急忙向师傅磕了几个响头,直磕的额上渗血被师傅拦住。
“徒儿明白了,徒儿多谢师傅的救命之恩!”
高台下,百里俊宇袖中滚落出一个牡丹花萼,微风吹过,汉白玉砌成的石台扶手上整齐的插着一片片牡丹花瓣,诡异的在上面开出一朵牡丹,百里流枫不禁摇摇头,还是漏掉了一片吗,或许该相信一次所谓的天意吧。
宫中灯火通明,无人注意到这皇宫一角刚刚上演的一出小插曲。
宫娥侍卫皆一脸喜色,步伐匆匆步向大殿方向,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,今日皇上大寿,又有赏银可以拿了,这是他们唯一所关心的。
百里俊宇慢慢走出皇宫,俊美的面庞隐藏在阴影之中,与满脸喜色的宫人背道而驰,步出皇宫的瞬间,宫门阴影处走出一个老者,老者习惯性的一下下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,赫然是那日拍卖会上的主持。
“王爷,一切准备妥当。”老者语毕转身走入黑暗之中,片刻便没了身影,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。
百里俊宇嘴角微微勾起,难得的心情好了几分,他最喜欢的就只有完美,他的人生中出不得半点差错。
站在皇城大街上,便可见灯火通明的皇宫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,耳旁似有丝竹之音靡靡环绕久久不散,一阵狂风吹过,一股烧焦的气味席上鼻尖,百里流枫嘴角浮上一抹讽刺的笑,若是刚刚他还心怀愧疚,那么此时他的一颗心便完全澄净下来,信念越发坚定。
百里流枫回府稳坐在书房,看着眼前那副美丽的画卷,画中女子栩栩如生,站在一大丛牡丹花中嘴角噙笑,似是将这一生的美都汇聚在嘴角的一个浅浅的梨涡上,让他不由得又想起某个爪子锋利的小丫头。
百里流枫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画上女子足下的牡丹,口中喃喃自语,“就算得到这璃国天下仍换不回母亲,我也要让曾经害你的人为你陪葬,让他们看着心心念念的东西被一点点夺走!”
曾经帝王无情,身为异国公主的母亲只不过在发上鬓了一朵芍药,一群刁奴指鹿为马,芍药变牡丹。
一句‘以下犯上觊觎后位’母亲便被压入大牢,任凭他去跪去求,只在殿外听到了皇上与皇后的笑声,一句皇后父亲平乱有功,硬生生在他心上划开道口子,鲜血淋漓。
他自小聪颖,帝王之术又怎会不懂,就算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,眼下也懂得这种极为不利一边倒的局面。
但他还能做什么,只能跪在大殿外一遍遍哀求,血迹染红了脚下的石阶,又被瓢泼的大雨冲刷干净,轰鸣的雷声滚滚而下,盖不住殿内一声声笑,原来不是所有的笑声都是悦耳的。
他晕了过去,小小的身子随着楼梯滚落,掌心从此多出了一道疤,生生篡改了他的人生。
但那又有什么用,他最后等到的不过是母亲冰冷的尸体,还有母亲临死也紧紧握在手中放了他母亲与父王结发的红色荷包。
他从未觉得,红色是那么的丑陋,就像帝王廉价的爱情,火盆中荷包被烧得劈啪作响,就像他不甘的内心,此生他不要将心思放在任何女人身上!
他开始努力学习武功,帝王之术,讨好太后,甚至暗中培植势力,直到运筹帷幄,看着百里流枫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暗中搞鬼,他只充当渔翁坐等收网。
他也的确佩服百里流枫的勇气,将毫无防备的二皇子推下荷花池也依旧面不改色,要不是他亲眼见到,也绝对不会相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,论狠,他不如百里流枫。
走遍大江南北,一路游山玩水,纨绔子弟的模样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,他太懂父皇的心了,最终坐上皇位的只能是太子,人人都说母凭子贵,可笑,明明是子凭母贵!
百里俊宇推开窗子,思绪幽幽飘远。
那日天气与今日别无二致,就像此刻他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