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平月并没有把彦辰当做病人，她的眼底没有同情和歧视，更没有畏惧。
“好。”她回头，在彦辰对面坐下，“你想说些什么？”
彦辰唇角浮现一丝淡笑，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你不是顾平月么？”
顾平月微怔，看着他没有说话，似在等他的答案。
“你的眼神骗不了人。”彦辰道，“哪怕你掩饰得很好，但你眼底没有冷漠。”
“一个本就有血有肉的人，无论怎么做，都遮不住骨子里的情义。”
顾平月轻笑一声，“你又不是我，哪里来这么多说辞？”
“我的确不是你。”彦辰淡淡道，“但我能看透你。”
这是他作为一个医生独特的敏锐直觉，想要看透一个人，实在是太过简单。
顾平月却反问道，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怎么了？”
“你能看得透自己么？”
顾平月语气平淡，问出的话却能敲击一个人的灵魂。
彦辰浑身一颤，那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竟然出现一丝慌乱。
“你总是这么一针见血地指出别人的问题。”顾平月说，“可为什么到自己这里，什么也看不出来了？”
彦辰从未想过这个问题，每每想起，便头疼欲裂。
如今顾平月毫不留情地指出他身上的问题，一下戳中彦辰心中掩饰的秘密，他忽的抓住脑袋，身子有些颤抖。
顾平月微愣，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，可能刺中了他的心事。
“我没有恶意，你要是觉得不舒服，我闭嘴就是了。”
彦辰的表情很痛苦，他攥紧的双手抓着脑袋，眼底一片猩红，咬着唇不知道在思考什么。
他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，外界于他来说不过是一道巨大的阴影。
他走不出来，他眼里只有黑暗。
可这种黑暗使他感受到真实，甚至能让他在痛苦中感受到一丝快感。
他抬起冷漠的眸子，直直盯着顾平月，艰难道，“说……继续说下去！”
顾平月忽然忘记他有自虐的倾向，在感受到痛苦的时候，会出现兴奋和激动的情绪。
“没什么好说的。”顾平月立刻转移话题，“你累了，需要休息。”
他精神匮乏，一旦尝到了一丝苦痛的折磨，便想把所有的身心都投入到这巨大的痛感中。
彦辰并不愿停止这个话题，喘着气道，“我让你说下去！”
顾平月皱了皱眉，上前一步，准备拉响病床的按铃。
她手指还未触碰到开关，便将彦辰一把握住。
顾平月手腕一痛，她想不到那个躺在病床表情虚弱的男人，竟然会使出这么大的力量。
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，语气不悦道，“放手！”
彦辰似是没有听见一般，大声道，“我让你接着说下去！”
他眼底染上一片血红之色，好似被某一种情绪给驱使着，抓着顾平月手腕的力道越来越深。
顾平月看他已经情绪失控，整个人都变得无措起来。
她强撑着淡定道，“你先别着急，先坐下来。”
彦辰大口喘气，一脸谨慎地看着顾平月，并没有这么轻易地放手。
顾平月没了办法，深吸一口气，“好，我说。”
彦辰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减轻了一点，但仍然没有放松警惕。
顾平月看向别处，尽量与他拉开距离，淡淡道，“如果我说这些，能让你好受一点，那我便多说一些。”
“但前提是，你不能再刻意伤害自己。”
听着顾平月的话，彦辰的情绪渐渐缓和一些。
“你先躺回去。”顾平月试探开口道，“既然是聊天，那就要有聊天的姿态，别弄得那么紧张。”
彦辰冷静了许多，见顾平月愿意接着说下去，躺了下去，也顺势放开了顾平月的手。
顾平月心口的气总算是松了下来，但她也知道绝对不能再提起那些事情，这样只会逼着彦辰再次陷入痛苦。
见他放松了警惕，顾平月看向别的地方，表情很淡，“你身后有阳光，你回头看看。”
彦辰循着顾平月的视线，竟当真回了下头。
在他回头的这一瞬间，顾平月眼疾手快地拉扯住身后的开关，用尽所有力气拉下。
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，彦辰猛地回头，撞入顾平月放松下来的眸子中。
他眼底的怒气一下上涨，几乎是下一秒，他从床上跃起来，一把扣住顾平月的手腕，在愤怒的驱使下，他一切动作都变得稍显粗鲁。
顾平月再一次被他控制住，只是这次，她压根不能从彦辰的控制下逃离。
他身上的气息阴郁至极，却又像是极力压制什么。
顾平月挣扎着要逃离，但她越挣扎，彦辰眼底的情绪就越浓烈，他便越激动。
“为什么要骗我？”他把顾平月抵到墙角，抬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，咬着字音道。
顾平月呼吸困难，双手在半空中挥动，迫切地想要脱离他的控制。
彦辰似乎真的被怒意点燃，掐住顾平月脖子的力道又深了几度，声音竟有些歇斯底里，“我让你说话，说啊！”
顾平月脸色涨红，憋着的一口气越来越沉重，身上有些脱力。
而面前的人完全不受控制，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。
就在顾平月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，病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。
身边刮过一阵急促的风，带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，“住手！”
顾平月跟彦辰听到这道声音的同时，身体都猝不及防地一怔。
彦擎大步赶到两人跟前，见到彦辰竟丧心病狂地想要杀害顾平月，心一下提到嗓子眼。
他几步走到彦凌跟前，一拳头打在他的侧脸上，狠狠扯开他紧握顾平月脖子的那只手。
伴随着拳头敲击肉体的沉闷声响，彦辰被打倒在地。
他蜷缩成一团，这突如其来的痛感使躁动的情绪平静下来。
顾平月脱离了束缚，她仍处于被掐住脖子的不适之中。
她身子一软，感受到嗓子似火一般炙烤的疼痛，生理性地泪水在眼眶中滚烫地翻涌着。
彦擎一把接住她即将落地的身子，稳稳扶着她的肩头，将人抱紧。
“没事了，没事了。”彦擎的声音透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和后怕。
顾平月浑身都没有力气了，她倒在男人温暖的怀中，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条濒死的鱼，而他滚烫的心跳却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。
她无力地大口呼吸着，鼻子一酸，眼底蓄积的泪水砸落下来。